凯发一触即发的文化
那是一段由旷野里的蛙鸣、黄昏时树枝上的鸟语、牛背上悠扬的柳笛组成的难忘岁月。那是一段无忧无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快乐时光。
——题记
故乡的校舍是一溜古色古香的仿古瓦房,原来是村委会,临时用来做了校舍。逢到阴潮暗淡的雨季,屋角会四处漏雨,临时用青草遮住了房顶。那青草还散发着淡淡的田野的香气。直到进了十月,伴随着秋风萧瑟那草已衰黄一片,泥土的芬芳却仍清晰地不可阻挡地在我们的四周弥漫。多年以后,每当想起儿时校舍那黑旧的铺满厚厚青草的红砖屋檐,尘封往事仍如同黑暗中漂浮的灰尘,在一缕穿透窗棂的阳光突然照射下,变得清晰可辨,瞬间将我带回少不更事的少年时光。
那时候的我们一定让父母亲伤透了脑筋,正是七八岁猫嫌狗不理的年纪,一群男孩子无忧无虑地混迹于田野河流之间,浪荡于房顶山坡之上。旷野里的蛙鸣、俏枝上的鸟语、牛背上悠扬的柳笛构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时的天是那样的蓝而纯净,云是那样的白而高远。湖光山色让我们沉沦,鸟语花香让我们迷醉。阿章比我们大两三岁,精灵古怪,玩的方面总能花样翻新,别出心裁。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每天避开父母追逐的目光,在街头巷尾你追我赶,一路狂奔,惹得满街鸡飞狗跳,卷起满地黄色的土屑烟尘。一群人过着春天上树掏鸟,夏天下河摸鱼的快乐时光。到了冬天我们在山坡的雪面上泼上水,一夜之间就结了厚厚的冰,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我们带着自制的爬犁,不知疲倦地从上而下滑冰,在体验飞流直下的快乐同时,往往也摔得鼻青脸肿、四脚朝天。
一年四季,父母的心时刻为我们悬着,牵挂的目光像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在我们身上缠来绕去,空荡荡的担心鸟儿般飞来飞去落不到实处,我们在街头惹事生非还好,最怕夏天我们到河里去游泳。村前的河水静静流淌,安宁恬静得像是一面镜子,映着天的蓝,云的白,别看瞅着像略含羞涩的女子般温柔娴静,孰不知却有着古希腊神话里蛇发女妖般青面獠牙的另一面,沿河两岸几乎每年都流传着下河游泳的孩子再没有爬上来的伤心故事。可滚得一身泥球的我们却顾不得这么多,我们贪恋着那水的清凉。炎炎夏日,娇阳似火,我们呼喊着口号、一个接一个扎猛子钻进冰凉的河水中,赤条条地在水中嬉闹,搅动得鱼虾惊慌失措,仓促地从我们指间溜走。在父母的眼里,我们可谓劣迹斑斑:为了做火柴枪,我们将刘小田家的大金鹿自行车链子卸得七零八落,气得刘大叔追出我们三条街;为了逼真地表现火烧博望坡,阿章点着了自家的仓房,浓烟滚滚中我们一个个抱头鼠窜。那真是一段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快乐时光,也是一段让父母愁肠百结的操心岁月。
过了七月,秋风渐凉,父母们终于决定将我们这些混世魔王送到学校去。大些的孩子管上学叫“磨屁股”,可见上学是件多么让人难受的事。尽管心里有几分不情愿,却最终敌不过母亲严厉的目光或是父亲生满老茧的巴掌,我们还是一个个乖乖就范坐在了学校的板凳上。校舍很简陋,低年级的桌椅是由木板搭在地面的木墩子上的,浓郁地散发着原木的清香,有些粗糙的木板,年轮在上面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如同水的波纹。我们挤挤挨挨地端坐在那里,一个个垂头丧气,像串成一串的再也蹦不了多高的蚂蚱,又像是前线缴了械的残兵败将。我们坐在那里摇来晃去,屁股上仿佛扎满了钢钉,一个个愁容满面。
阿章光着背,浑身晒成了黑亮的古铜色,被阿章娘生拉硬拽到学校,他乱蓬蓬的头发里还弥漫着河里的腥味与泥土的粉末味,他扭歪着身子,一步三回头,惦记着没玩够的山、没看够的水。到了校门口,他更是梗着脖子,挂在阿章娘胳膊上一个劲儿地荡秋千,脚下打着出溜滑,身子七扭八歪,扭成了麻花的模样。瘦小的阿章娘捣着一双三寸金莲,走得莲花散乱,身体打晃,嘴里一劲儿地喊:小祖宗,你倒是朝前走呀,天天就知道没头没脑的疯。”她转过身,迎着老师无奈地直叹气,“这孩子,一提上学就脑袋瓜子疼。”老师笑咪咪地走过来,一点也不急不燥,那神态仿佛在说,小驴拉磨还尥蹶子呢,磨道里多转两圈认了道就好啦。他拉过阿章送到坐位上,热情地拍拍他的脑袋瓜,使眼色让阿章娘尽快离开。
阿章坐在那里开始还委屈地抽嗒两声,目光散乱地瞅瞅雪白的墙壁,上面一幅白底墨香的对联有些庄严地写着:凌空羽毛本无力,落地金石自有声,他再瞅瞅身两边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小伙伴,终于有些心虚地安静下来,老师轻咳一声,讲起课来。
从那个夏天开始,我们告别了蛙鸣鸟语里的快乐童年,开始进入五味杂陈却有声有色的学习生活。